(注:本文以第一人称讲述口罩的故事,形似演义,请各位看官不要纠结准确性哦。)
我是一只医用防护口罩。 口罩有好多种,日常防护口罩、颗粒物防护口罩、医用口罩,医用口罩又分一次性医用口罩、医用外科口罩、医用防护口罩。 这是中国的口罩分类法,各国也有不同的分类法,这里不详述。
我出生在湖北省仙桃市彭场镇,彭场镇号称“中国无纺布之都”,其实号称“世界无纺布之都”也不为过。 我们这个行业有个说法,无纺布看中国,中国看仙桃,仙桃看彭场镇。彭场镇出产中国60%的无纺布产品,占全球四分之一的市场份额。
作为一只医用口罩,我主要由三层无纺布组成。 内层是普通无纺布,是吸湿层,吸收戴口罩的人呼出的水汽; 外层是阻水层,是做了防水处理的无纺布,主要用于隔绝患者喷出的液体; 中间是过滤层,是经过驻极处理的聚丙烯熔喷无纺布。 生产完后还要经过环氧乙烷消毒,消毒之后需要静置7天解析,在环氧乙烷残留量低于要求值之后,才能包装出厂。
不是谁都可以生产像我这样的医用口罩的,必需具有“医疗器械经营企业许可证”才可以哦。 质量监督局也会检查我们是否达标,国内有国内的标准,国际有国际的标准,各国的标准也不完全一样。
不过,我们仙桃整个市拥有医疗器械资格证的口罩企业估计也就10来家,大部分口罩生产商都没有医疗器械资格证,他们生产一般民用口罩,有的也生产医用口罩,不过不在国内销售,直接出口欧美等国家,符合对方的标准就可以,所以也不需要中国的医疗器械资格证。 据说欧美等国的标准不比国内标准低,有的甚至更高。
现在那些没有医疗器械资格证的口罩厂都给关停了。 1月28日,仙桃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出动执法人员300多人,对全市无纺布企业及有关经营单位进行全面检查。 2月1日仙桃市政府关停了本地所有的民用口罩生产商。 2月2日,仙桃市疫情指挥部发文通告,要加强市场监管,从严查处违法。
我的运气是比较好的,尽管也是一家没有资质的工厂出品的,不过年前就出口去了国外。
外国对我们的需求是很大的,每年都从我们仙桃进口很多很多。 不仅医生在医院里用,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也用得多。 他们很害怕流感季,自己打喷嚏、咳嗽了就自觉地戴上口罩,免得传染给别人。 发现身边有流感症状的,也会马上戴好口罩防护。
中国老百姓不太喜欢自己戴口罩,更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戴口罩。 2008年奥运会时,几个外国运动员戴着口罩到北京参加奥运会。 全国人民愤怒了,怎么,你们是看不起我们吗? 看不起这片土地和空气吗? 媒体一顿臭骂,要求他们向全国人民道歉。 最后他们向北京奥组委递交了道歉信,还对全中国人民公开道歉。
后来人们才知道,原来媒体越来越频繁报道的“罕见的大雾”是一种叫“雾霾”的东西,影响的不仅仅是交通出行,更是健康生命,的确有必要戴口罩。 此后戴口罩的人才多起来,但是雾霾经久不散,时间长了,大家也就麻木了,继续不戴口罩,除非“霾”到能见度极低。
前几天有文章分析,这个新冠病毒发展到最后,很可能是和流感病毒甚至普通感冒病毒差不多的病毒,大家要做好防护,但也不要恐慌。 结果也给很多人骂,流感会死人吗? 流感会死那么多人吗? 流感会一家人都得吗? 流感会一个人传染十几个人吗?
也难怪这些读者,因为中国对于流感的报道一直是按照我们特有的标准,只计算直接死亡,每年只有一两百例。 而流感的直接死亡率是极低的,绝大多数是引发其他病症的间接死亡。 根据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余宏杰课题组2019年9月在《柳叶刀-公共卫生》在线年间中国每年死于流感的人数为88,100人,这还只是流感引发的呼吸系统衰竭死亡的病例,流感引发死亡的另一个主因——心脏病,还没有被研究统计在内。 流感传染性也是很强的,只是大家不知道。
中国每年流感疫苗接种率不到2%,欧美接种率则是50%左右。估计这次之后,大家会像当年认识到雾霾的严重性一样,认识到流感的严重性,认真做好防护。
雾霾对病菌的传播有推波助澜的作用,是病菌的帮凶。 因为雾霾形成气溶胶,病菌吸附在气溶胶上,在空气中就有了安身之地。 不过病菌在空气中的失活时间是比较短的,十几分钟到两个小时。 在封闭的空间,气溶胶病菌的浓度可以达到传播致病的程度。一般开放空间的气溶胶病菌浓度是不够致病的,不然就成了像切尔诺贝利核泄露污染了周边空气,彻底没法活了。
这次新冠病毒引起的恐慌,一部分是在补对流感的恐慌,因为之前不知道。 另一部分是应对不当导致医疗资源挤兑,不该感染的感染了,不该重症的重症了,不该死亡的死亡了,引发进一步恐慌。另外, 社交媒体的大发展,放大、加强了这种恐慌。 这次恐慌之后,相信大家会提高认识,注意防护。
总之我在国外是很受欢迎的,特别是冬春的流感季。 这不,我刚到国外药店没两天,就来了两个大学生,把整个药店的口罩都买了。 他们把这几箱口罩都搬到了他们的宿舍,后来又集中到一个仓库,这个仓库每天有不同的人不断地送口罩、防护服等物资过来。 很快我们又被装上卡车运到了空港,你猜怎么着,我又被运回到了中国。
出去容易回来难,回来过海关过不了,捐赠物资必须有一定级别的慈善机构开具接收证明,海关才能放行,不然作为普通物资要交6%的关税,13%的增值税。 那些留学生折腾了一圈,也没有官方慈善机构接应他们,他们想想算了,捐也捐了,就多交这些税吧。
于是我又回到了中国。 上了卡车,日夜兼程,途中经过各地设的一道又一道关卡,中间被截胡了一次,又被抢出来,时代真的变了,以前是戴口罩去抢钱,现在是带钱去抢口罩。 一路过来,五成物资被沿途各地以各种名义扣留,最终一半到达武汉。 随后猜猜我又赶往哪里?
此时的仙桃和我离开时的仙桃已经大不相同,仙桃距离武汉100公里,已经成了疫情重灾区,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已有17人死于这个病毒,500多人确诊。 继武汉封城后,仙桃市也宣布于1月23日17时封城。 封城状态下,口罩产业链本来就运转艰难。
许多工人都被隔离,剩下的工人就算给三倍五倍工资都不愿意来,只能招一些附近居民来干活,开工率不足30%-40%。
除了缺人,还缺原材料,就是中间那层高滤布,熔喷无纺布,价格翻一倍也罢了,还没货。 供应商对口罩生产商说: “对不起,价格不是关键,我现在没法复工,因为没有口罩,你先给我一批口罩。 ”仙桃口罩生产商说: “我就是没有口罩所以要生产口罩,你不给我无纺布,我没法生产口罩啊。 ”于是陷入死循环。
除了缺人、缺料,物流也是个问题,各地设置路障,无纺布运不进来,口罩运不出去。
这时是最需要政府的,需要政府出面协调把这个休克的产业链赶紧救活过来,不然后果更严重。
然而政府似乎有别的工作重点,即加大力度查处“非法”生产口罩的厂商,把那些没有医疗器械资格证的口罩厂都给关停了,而这些口罩厂占到仙桃产能的大部分。
而在很多其他地方,政府一点不糊涂,比如上。